周厉被蜈蚣缠得腿肚子转筋，慌乱中抬脚去踹，却被这银灰色的东西顺势缠上脚踝。细密的脚爪嵌进皮肉，疼得他差点把火把扔了。
“蠢货！用太极的‘分筋错骨’式！”灵蕴子的吼声从头顶传来，“别硬拽，顺着它的力道往旁边拧！”
周厉哪还记得什么招式，只凭着本能往侧边一歪，竟真的让蜈蚣松了松劲。他趁机抓起地上的碎石狠砸，总算把这玩意儿砸成了肉泥，可脚踝上已经留下圈紫黑色的印子，像被烙铁烫过似的发烫。
“看到没？这就是太极的‘引进落空’。”灵蕴子不知何时蹲在了不远处的矿堆上，手里还捏着半块野枣，“你刚才歪身子那下，倒是有几分意思。”
“意思你娘的头！”周厉扶着岩壁喘气，手背被腐心蟑腐蚀的地方正火辣辣地疼，“有本事你下来试试！”
“道爷我当年入门的时候，你还在穿开裆裤。”灵蕴子把枣核一吐，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根锈铁条，“看好了，对付这种小玩意儿，不用剑也成。”
他手腕一抖，铁条像软鞭似的甩过来，精准地卷住只正往周厉身上爬的蟑螂，那股子玄劲围着周厉的腿悬了半圈，将那只蟑螂带了出去。
“这叫‘缠丝劲’，太极里的皮毛。”老头慢悠悠地说，“你那点花架子只练了形，没练出劲，白搭。”
周厉白眼都快翻上天了，心想老子才练几天？眼角余光就瞥见矿道深处爬来片黑影，一群蟑螂朝着他冲了过来，在头灯光下泛着令人胆寒的反光。
“来了，你加油哦”灵蕴子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虫群，赶紧把头缩了回去，“用刚才那招歪身子的法子，试试能不能躲开。”
周厉抓着铁剑皮发麻，转身就向洞口跑，脚还没迈开就被枣核打到额头。
好嘛，退无可退。这个老头子实在不像会心慈手软的样子。求人不如求己，除了在青城山学的那些招数，重点放在了上山时，那仿佛前世的记忆。
周厉额角的枣核印还在发烫，虫群的咔嗒声已经像潮水般漫到脚边。他攥着铁剑的手止不住发抖，青城山剑法的图谱在脑子里碎成一片，唯有那段上山时的模糊记忆越来越清晰。
不是招式，是种莫名的冲动，一种想要他跟着剑走的本能。“拼了！”他低吼一声，照着记忆里某个恍惚的画面，猛地将剑往斜上方撩。
这姿势实在是四不像，胳膊肘拐得生硬，剑刃却恰好擦过最前面那只硕大蟑的翅膀，带起的劲风把它掀飞出去，撞在后面的虫群里。
“嘿，歪打正着。”灵蕴子在那边后啧啧称奇。
周厉没空得意更没空还嘴，眼前除了密密麻麻的蟑螂，恐惧和恶心在让他的身体颤抖。
他咬着牙回忆记忆里挥剑的弧度，笨拙地模仿着转腕、沉肩的动作，有时剑刃劈在空处，被蟑螂扑上来咬上一口；
有时又恰好扫中爬得最近的蟑螂，虽然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，却比刚才乱挥砍有效多了。
忽然有只蟑螂顺着剑鞘爬上来，眼看就要钻进他袖口。周厉吓得浑身一激灵，身体下意识按照中某个快得看不清的剑影，下意识的动作快过所有招数动作，剑身在胸前划了个歪歪扭扭的半圆。
这圈画得比脸盆还扁，却正好把蟑螂甩了出去，撞在岩壁上化成一滩脓水。
“矮油……这是‘云抹’的架子啊。”灵蕴子探出头，眼睛瞪得溜圆，“就是歪得像被门夹过。”
周厉气血上涌脸颊发烫，后背却惊出层冷汗。刚才那下旋身，腰腹发力的感觉和记忆里某个片段重叠了，虽然生涩得像学走路的娃娃，却奇异地避开了虫子的偷袭。
他此时根本没有复盘的时间，既然有效那就照着记忆里的影子重复旋身、挥剑的动作，有时脚底下拌蒜差点摔倒，有时又能精准地用剑背磕飞爬来的蟑螂。
有次他学记忆里的样子想把剑横过来格挡，却因为转腕太急，剑刃差点劈到自己膝盖，吓得他赶紧收势，结果反而借着这慌乱的后撤，躲开了一片喷来的粘稠分泌物。
“笨是笨了点，倒比刚才强。”灵蕴子扔过来块碎石，正好砸在他脚边的蟑螂身上，“练武先学挨打，学会怎么不挨打，怎么不让自己受伤。你当喝酒呢？先自己旋一个？”
周厉此时顾不上空气里的味道，大口喘着气，努力的回忆着能用的判断，把那些片段拆成一个个零碎的动作，生搬硬套地往虫群里使。
虽然多半时候都透着股憨劲，剑刃却越来越少劈在空处，偶尔有那么一瞬间，手腕转动的角度、剑刃带起的风声，会突然和记忆里的影子重合，那时总能精准地扫飞一片虫子。
随着时间推移脑子里的就要越来越多，也越来越容易找到需要的东西。此时他只觉得握着剑的手渐渐不抖了，哪怕动作依旧僵硬，心里却多了点踏实。就像学步的娃娃，虽然摇摇晃晃，总算知道该往哪迈步了。
周围的环境，空气的难闻，面前的虫群都在他眼前远去。他眼中只剩下两道身影，一道是他自己，笨拙且狼狈。另一道身形相仿，却潇洒飘逸。
周厉的呼吸渐渐沉了下来，铁剑在手里仿佛生了根。虫群的咔嗒声还在耳边炸响，可他眼里那道潇洒飘逸的身影越来越清晰。
那人不像是在挥剑，更像是在跳舞。剑刃像是贴着看不见的线在走，每次他的剑刃出现总有虫子会迎上去，像极了飞蛾扑火。
“不对，不是剑……”他喉咙里滚出句含糊的话，两道身影的对比让他发现了差异，是步伐。他自己的脚步是散乱的，随便的。那道身影的脚步却像极了舞步，时快时慢时大时小，每一次的挪动都让他的攻击在恰好的距离。
周厉的目光死死锁在记忆中那道身影的脚下，虫群退去的空当里，他忽然像被抽走了魂，站在原地踮脚、碾步，笨拙地模仿着。